平日清晨,上班族還留連在睡夢中的時間,雖有日照但氣溫偏低,街上行人寥寥,多為晨起慢跑或遛狗的退休人士,此外便是越區通勤的學生。 春末濕潤的微涼空氣一接觸陽光,整條街道泛起紗幕般的柔和薄霧,令此時此地唯一身穿校服的少年宛如附著露珠的紫陽花,秀美且剔透。 少年的外貌極為姣好,幾乎凌駕性別,細小絨毛在側臉上點綴微光,像是初生不久的漂亮幼崽,若非他在外向來不帶表情,光憑那張臉,任誰都會輕易卸下心防親近。 一如所有在學的同齡人,少年正在前往學校的途中,整整一年相安無事,說服了祖父與其安排的監視者,讓他在距離尚有一段路程的地點下車,再自行走進校門。他們以為,他的請求是出於擔心家世不慎曝光,將會不利於校園生活,實則是他藉由這不易引人懷疑的短暫路程,意圖與合謀者交換情報。 放眼望去,每天經過的公園空無一人,供兒童遊憩的遊樂器材寂寞地佇立其間。他沒有多看,下個轉角,那人伸出手,把手裡的販賣機飲品遞給了他。 少年腋下夾著書包,空出手拉開易開罐,輕扯唇線:「好土。」 「工作需要。」對方臉上佩戴墨鏡,不以為意地與他並肩而行,一身款式前衛的鮮豔印花襯衫,搭配休閒西裝,氣質輕浮乖張,言行卻截然相反的沉著:「說吧,今天只有十分鐘。」 他掃了男人一眼,對方似乎是趁行動後休整的空隙前來碰頭,從下頷冒出的淡青色鬍荏足可確知所言不虛。對方身為臥底,行徑可謂在高空鋼索上花式滑冰,令人咋舌的是,本職工作依然完成得盡善盡美,彷彿上演的劇目皆由其掌控。 無論如何,對方並未因合作對象的人身限制有所怠慢。 「爺爺的下一個目標是御前家。」少年坦然領受對方的誠意,一面不忘禮尚往來,「那是你的主家,時機也適合。」 事關所屬家系,男人陷入沉默,兩人腳步未停,相比先前犀利敢斷的印象,眼下考慮的時間明顯較長。隔著墨鏡,少年沒能窺見對方神色,安靜等候了兩分多鐘才收穫答覆。 「再等等吧。」 聞言,他視線罕見地浮現疑惑,「為什麼?」 對方不曾對少年欺瞞,是以他對刺殺所需條件了然於胸,也清楚自己的提議具有完備的可行性:當祖父之死使本邸陷入混亂時,蓄謀多時的男人有能力將萬事周全,而他做為出手勾勒那條緊繃欲斷的絲弦的兇手,則利用繼承人的身分,挾勢站穩腳跟,鎮壓所有不和諧的異音,坐實眾人耳語的篡位疑慮。 復仇的果實唾手可得,他無法理解對方為何選擇推遲。 「御前家主不可能被拉攏,留著也是妨礙。」男人開口便俐落地劃分敵我,而非親疏,毫不惋惜自身侍奉之人的命運,「既然都等了,還可以再多等一等。」 少年啜嚐一口易開罐飲料,高含糖成分令他比平時容易相與,但還是必須應付原則問題:「那是你,我呢?」 「你?」 若忽略語調不帶起伏,對方後續的回應無異於情話。 「你是我以前心目中最理想的樣子。」 理性、聰明,以及鐵石心腸。 深知男人所言無關恭維,交談之際表情始終寡淡的少年稍微提起了興趣──如今自己仍有抽身餘地,所以倒也無所謂立即行動與否──他沒有問「是什麼樣子」,把重點放在時間序上:「現在呢?」 「認清辦不到以後當然就破滅了。」對方做出這一臥底身分特有的聳肩動作,難以判定是刻意為之抑或本性使然,「但是你看起來很好,好到讓我懷疑你會一直保持這個樣子。」 「這樣不好?」少年偏頭,仰起線條流麗的顎頸,詢問的神態摻混懵懂,和方才與之謀劃時的冷酷表現形成極大反差。 「那是由你決定的事。」對方笑了笑,沒有說理想在自己身上印證的是「認清越晚,失去越多」,因為少年尚未領會何謂失去,也不在乎,在此之上細數塵埃皆為徒勞,「我差不多該走了。」 語畢,他們行經路口,在一輛純白轎車前停下腳步,站定不久,防盜鎖旋即開啟。 少年站在車門旁,見男人一臉厭煩地坐進充斥菸味的駕駛座,發動引擎,並從他手中取過空了的易開罐,丟入打檔處的儲物箱。 「接下來你打算怎麼做?」他在對方關上門、搖下車窗後問道:「繼續等?」 「機會可以創造。」對方的前臂支上窗框,抬眼望向這位俊美早慧的合作對象,耐心地道:「沒有必要急於一時。」 少年垂下眼簾,隨後俯身去摘男人臉上的墨鏡,雙方近得險些觸碰鼻尖。 車廂陰影中,他無機質的金茶色瞳仁凝視對方,目光明亮銳利,連同那副近乎異常的美貌,無畏而不知避讓地執意探究問題核心。 「你還是沒有解釋為什麼不是現在。」 或許是被少年意料之外的行為取悅,男人輕笑了一聲,然後突然一把抓住他拿著墨鏡的手腕,姿態強硬,斯文面目卻猶有餘裕,霎時間本色盡顯。 「因為假如不動手,你也只是從犯。」 少年一愣,手中墨鏡轉眼回到對方鼻樑上,他眨了眨眼,神色微妙地退回原處,注視車裡若無其事的男人,像是今天才認識對方。 有別於少年的無措,對方一手扶握方向盤,隨口問道:「沒話要說了吧,我走了?」 「下次我想喝水蜜桃果汁。」他想了想,要求道。 男人挑眉,倒也沒拒絕:「好。」 短暫的會面告終,對方將轎車駛上車道,而少年繼續去往求學的方向,待那輛白色房車與住宅區拉開一段距離,遠至肉眼不見,來自車內音響大肆播放的三味線演奏仍餘音綿長得依稀可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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缺乏照明的長廊一片幽暗,向晚日落巧妙地止步於內外交界之間,恍若不經意踏錯一步便萬劫不復。 支撐整座屋邸的巨大橫樑色澤黝黑,自下方看來極富壓迫感,隨著斜陽緩慢地投映光滑地面,使之泛起血紅光暈,四周靜謐逼人,猶如真有妖物寄宿此間。 他站在那條由光切分出的直線上,仰首凝視花山院家主宅的橫樑。斯文面容稚氣未脫,卻浮現超齡的沉靜,或說那是只有年輕才具備的冷酷,認為骨血皮肉其間不需摻雜任何一點足可化為軟弱的情感,並相信這便是通往理想未來的正確解答。 少年並不是花山院家的人,他與這個家族最深的牽繫不過是名義上的遠親,若要實際追究起來,血緣的部分幾可不計,更別說花山院家以複雜的聯姻關係在政商界奠定堅實根基,就算是至親,在勢利刻薄的家風下能懷有多少溫情都屬未知之數。 而此刻他之所以留連廊道,是因為聽命於組織的兄長有要事在身,必須親自拜訪花山院家相談。早慧如他趁暑假之際作為陪同前來,談妥諸多項目以後,在兄長暗示的眼神下先行離席,迴避接下來雙方利益交換的過程──他也並不稀罕。 不久,少年將目光挪回平視角度,並抬手推扶鏡框,不帶表情的臉上無從窺探出半分感觸,直到長廊盡頭忽地傳來細微聲響,像是有人輕輕推開了障子。他下意識地轉頭望去,沒有料到稍後的驚鴻一瞥,竟將自己從今往後的盤算徹底推翻,繼而改寫本以為早已定案的命運。 全然的寂靜中,宛若幽靈的嬌小身影行經晦暗走道,不曾發現少年就在不遠處。她的穿著簡單樸素,尚未長開的身體分外纖細,然而那張清秀容貌鑲嵌一對花山院女性特有的杏眸,亦是身為交際籌碼的她們美貌的底蘊。 他站在原地,不願驚動對方地屏住聲息,這番舉動就連自己也說不出原因。少女的栗梅色瞳仁與其看似纖弱的外在不同,除了防備、警戒,更有堅韌和執拗。 短短數秒,她已經消失在某扇門的另一邊,少年才轉身朝來時方向返回,他肯定對方身分是花山院當家三子在外偷情所生的私生女,小學四年級時因母親過世方歸入祖籍,而她尷尬的身分要在這個深宅大院裡有容身之地,想必不是受盡委屈也相差無幾。 一路思索,他回到會客室門外,而兄長結束了談話,正向花山院家此次的負責人告別,那人經過他時,細長如狐的眼睛連看都沒有看向他,遑論口頭客套招呼。畢竟少年只是家中次子,且與長子年齡差距過大,根本談不上競爭,倘若沒有意外,並無絲毫籠絡的價值。 這些他都明白,但從不以為有必要計較。 少年的兄長見他等在那裡,遂一派悠閒地噙笑走近,彷彿對花山院家適才的失禮一無所知,但他完全相信他睚眥必報的大哥會在別處施以報復,用誰都無從查知何人所為的方式給予自身認定等值的回禮。 「京介,回家吧。織雪應該也準備好晚餐了。」 「知道了。」 少年心不在焉地跟上兄長步伐,試圖釐清看見花山院家私生女的瞬間,那股受天音提示般、使胸口驀然一緊的感受應當如何定義。 因為那一刻,他聽見有誰這麼說── 她是你的。 女性纖細的雙足踩著跟鞋跨入會議室,室溫似乎也因其冷若冰霜的氣質而驀地降低,使得在場與會者噤若寒蟬。 獨自入座的她沒有說話,安靜地坐在主位無人的長桌一側——同時也是最接近「那一位」的位置——等待本次由情報組主導的任務說明簡報開始。 事實上,除了情報組的成員以外,也只有兼任內務組與獵殺組組長的她出席。 身為那一位的秘書,她能定奪的事情唯獨不包括自身生死。 「午安。」簡報播放終了之際,掐準時間姍姍來遲的情報組長微笑,她略一頷首權作回禮,不知情者尚以為兩人關係不睦,實則雙方交情早已無須客套。 對方坐下以後便把書面資料放上桌,按著紙頁輕推至她面前。 她拿起資料翻閱,面無表情的臉難以窺見端倪,直到最後一頁結束才表示質疑。 「人情?」若櫻色的眼直視對方,僅止於針對額外業務的探問。 「欠下了以後才是。」情報組長從容回應,不忘綴上彼此共同的上級,「K是這麼說的。」 她將文件推回對面。「用不到獵殺組。」乾脆俐落地否決了上層的指示。 情報組長聞言順勢倒向椅背,與長桌拉開距離後雙腿交疊,溫文笑意未減。 「我也這麼想。」 兩位組長眼下的態度似乎是打算背著上司便宜行事——也不是第一次了——無疑令置身於此的情報組組員如坐針氈,即使他們對這件事有同樣的共識與判斷,代號所持有、與那一位平起平坐的權能仍是無法跨越的一道溝壑。 無論如何,這兩位以利益最大化來看待任務的代號已經準備好陽奉陰違。 「你打算怎麼做?」壓根不提自己本應擔任的角色,她確信對方已有盤算,只差跟自己達成事前的協議。 情報組長並未辜負她的期待,氣質出眾的男人維持一貫的優雅談吐,說出與其紳士外表極為相襯的溫吞處置。 「做為業務外事項順手處理,反正這件事對組織來說可有可無。」他頓了一頓,續道:「讓我組裡的人和機動組合作執行。」 她聽完後未置可否,機動組非屬任何人管轄,人員組成僅限代號,雖聽命於組織,實質上近似特勤派遣,可以輾轉於各個部門,亦有權拒絕調動指派,是梟內最隨心所欲的組別,情報組長的預想不見得能夠如願。 但那不關她的事,極道向來不看手段,只論結果。 情報組長也沒有打算等待她的認同,而是先行起身以示話題結束,在她走出會議室前若無其事地沉聲補述:「總不能什麼事都順著他。」 她停下腳步,手按著門板,端麗的冷面回頭淺淺一笑。 「很高興你終於認清了這點。」 古館京介步出組辦時的表情極其陰沉。 做為草創期間協助設立內外網絡的一員,且以不適任為由推卻了情報組的管理者職位,雖然事出有因,但他自認並無私心亦不存謀劃,K還為此不高興了好一段時間。 他知道組長的位置自己不想要,也不適合。梟終究是上月家的東西,縱使他的姓氏從屬於上月家臣的御前家,身為這龐大利益團體中的一部分,這位情報組組員依然無意上位,就算梟的新主人起初便並不在乎他的忠誠與否。 他們的合作關係不因地位變化而產生權力分配的分歧,這是彼此認定的共識,使得年少的合作者奈何不了他的拒絕。 不過,自英倫前來赴任的適任者讓他開始懷疑這個決策的合理性。 如今內院尚未修建代號宿舍,不同於日後的嚴密管理──眼下也沒有那麼多閒雜人等──古館跨過庭院橋墩,面無表情地背向辦公區域,走進上月家的私人領地。 「京介。」不遠處有人喊他。 古館停下腳步看過去,對方眨了眨眼,似乎因為他神情不豫而略顯猶疑。 他不得不放緩聲線:「怎麼了?小靜。」 被親暱地稱之為小靜的青年於是朝古館走來,眼神中透露些微擔憂,其端正五官沒有一處偏差,卻組成一副因過於恰當反倒欠缺記憶點的清秀面容。 「蒼神……」 青年欲言又止,古館京介旋即蹙緊眉心──那是他早年在工作中極其不悅時的表徵。 「他幹麼了?」 「和L……」 話還沒說完,關鍵字令古館先深吸了一口氣以平復心血管的躁動。這兩人的衝突他並不覺得意外,甚至相當清楚原因。 「沒事,只要沒有動手就行。」 青年聞言看著古館,沒有說話。 他為其中挾藏的信任笑了笑,問道:「不問我為什麼來?」 那日血洗組織過後,若無來自K的命令,古館幾乎是刻意地規避踏入內院,做足一介「普通組員」的姿態,以至於無人知曉他並非以下屬的身分置身於梟。 青年的目光配合地浮現不解,先前叫住古館並非出於戒備,而是不安之下遇到熟人的反應,可見對其全無設防。 古館順著對方的眼神冷笑道:「他哥是個混蛋。」 青年眨眨眼,像是驚訝於一向內斂的他竟然說了粗口,而且代名詞所指涉的對象是K,顯然忍無可忍。 「啊,不用緊張。」古館注意到青年才剛滋生的情緒,熟練地予以安撫:「我是來請示應該要怎麼應對的。至於那個混蛋跟蒼神的矛盾,衝突沒有升級就不必干預。」 得到口頭安撫和確切的處理方式,頓覺心安的青年點頭應下,催促他繼續完成此行的目的。 暫別了青年,仍處盛怒之中的古館再次沉下臉。 他在別的組織臥底多年,自問不是容易被人挑弄唆使的性格,然而那位空降的組長大人竭盡所能、無所不用其極地跟他對著幹,還不止一次,彷彿雙方不為同一組織做事,實在是孰可忍孰不可忍。 要是換成別人,或許會以為那些業務妨害是巧合又或者誤會,但古館做為情報人員,最擅長的就是發掘並拼湊蛛絲馬跡,藉以窺探背後的真相。他自然察覺得到對方的針對有其緣故,只是當他知其緣故以後,完全可以理解為何秉性散漫的R會與此人水火不容,一碰面就忍不住反唇相譏。 他的步伐止於K的住所外,問也不問地直接走進屋門大敞的室內,而梟的主人正坐在矮桌前書寫些什麼。 「喂。」古館避嫌地站在原地沒走過去。 K扭頭望向他,凌駕於性別之上的俊美使其氣質格外出塵,「京介。」 「你喜不喜歡他?」他瞇起眼,沒有交代前因後果地單刀直入,這是他們一直以來的溝通模式。 「什麼?」K問。 「不要裝傻。」古館說,態度頗為嚴厲。「你也不用回答了,我不相信。」 K一頓,隨後整個轉過身來,看清他的表情後又是一頓。 「你怎麼了?」 「我組長看我不順眼,把我的報告動了手腳,所以下週請的休假全部取消。」情報組組員面不改色地陳述,「你說該怎麼辦?」 「但下週是你太太的生日。」K反應極快,立刻指出爆發點的核心,想了一下說道:「我放你假,報告他做。」 「那是你哥,你說了算。」古館哼笑,並不怎麼領情,質問道:「你故意找上蒼神?」 「嗯。」K坦白承認。 「小混蛋。」他說這句話的時候沒有壓低音量,續而卻無追究之意,「你可以繼續讓他誤會,不要造成我的困擾就好。」 按照身兼數職的古館廣袤無邊的業務範圍看來,言下之意無非是請K在組織內高抬貴手別徒添事端,他就會從善如流地將R那件事一筆勾銷。 K這個時候遠不如後來頑劣,十分受教:「好。」 古館京介要是知道再過幾年,他將一怒把眼前的人踹進水池裡的話,想必也會感到一陣唏噓。 「至於我嘛……」 古館看了一眼自己左手的無名指,上頭本應有些什麼卻空無一物,只因透露身家是情報份子的大忌,很多人因此終身不婚。「我不介意告訴他我有家室。」 K有些不滿。「那為什麼我不行?」 古館知道K說的是他們最一開始認識的時候。 「我會怕。」由於時隔已久,他無所謂地道明顧慮,話裡流露的另一層意涵讓鮮有表情的K笑了出來。 早晨的茶水間裡,偷閒的情報組組員滑手機瀏覽國際新聞,另一個盯著某幾支股票,關注其漲跌,而徹夜工作後睡到現在才醒的科研組宅男們則是將電視接起遊戲主機,開始破前一組通宵人馬的紀錄。一行人雖說被組長放了半天假,下午還是得上班,於是乾脆放棄回家這個選項,甚至有人尚未離開睡袋。 外務組的大叔對此司空見慣,進來拿包茶葉沖個熱水就返回工作崗位,頂多跟情報組組員們閒聊幾句,說的不外乎是組內專事買進賣出的經管科情報,情報組組員自然是欣然接受,並回報了關於工作上的小道消息,兩方交易十分順利。 「吶。」一雙纖掌推開障子,馬尾晃呀晃地隨著小巧面目探進茶水間,不算低沉的聲線讓所有人分神關注。「要送午飯過來嗎?可是這樣就沒有湯哦!」 「我們會去食堂──」宅男A拉長話音回答的同時沒有鬆懈,趁機操作手中搖桿,偷打了同事選定的角色好幾拳。 「混蛋!啊、不是,菖蒲,今天的湯是什麼啊?」爆了聲粗口,宅男B手忙腳亂地反擊,並不忘詢問餐點細節。 被喚作菖蒲的孩子眨了眨眼睛,神情天真地答道:「菖蒲還沒決定。」 「那還是去食堂好了!謝謝菖蒲!」把一面倒的戰況拉回對峙情勢,宅男B一面回答一面朝身旁的Player2架拐子,意圖用三次元的手段干擾同事,使得拿他們比賽下注對賭的兩方人馬各種喧嘩。 「不客氣!掰掰!」菖蒲搖搖頭,離開前的語調依然充滿活力。 「掰掰!」科研組組員聲音參差不齊、卻有志一同地熱烈歡送,而情報組兩位組員混在一群宅男中冷靜地跟著說再見,畫面顯得突兀且滑稽。 「啊,要是有菖蒲當妹妹該有多好。」門剛關上,宅男中的其中一個垂下肩膀說道:「我妹就是個醜八怪,整天只會叫我去做家事,自己躺在那邊看電視。」 「醒醒吧你沒有妹妹。」旁邊的同事吐槽他。 「對,那是披著人皮的狸貓。」 另一個同事幫腔,兩人把首先開口的那個人夾在中間,儼然是擔任小粉小藍的角色,最後同聲慨歎:「唉,菖蒲好可愛啊。」 情報組兩名組員見狀,彼此相視一眼但沒有說話,目光已經流露某種近乎憐憫的情感,為了讓沒能放風的同事們擁有一點小娛樂,他們相當寬容地放任宅男們歌頌心目中菖蒲女神的美好,並不特意加以制止。 片刻,或許是因為聲音太大,茶水間的門被一下子唰地打開,但裡面的人並未因此降低音量,反倒是抬頭看了一眼來者──畢竟這個時間並不是特定幾位組長出沒的時候。 「不好意思,我打擾各位了嗎?」 陌生面孔讓科研組宅男們的噪音戛然而止,一名負責輸入五官辨識數值的組員縮起肩膀,無聲地嚥了口唾沫。基於某種明哲保身的本能,他們像是群居動物般神祕地全然消音,接著在情報組的兩人說了一句「我們組的新人」以後,一瞬間緊繃的氣氛才緩和下來。 「哦所以還沒建檔囉!」 「嚇死我。」 「欸你等下上班的時候記得弄。」 「是那群生技腐女的菜吧。」 「一看就是人生勝利組,人帥真好。」 拋開方才微妙氛圍,宅男們三言兩語定義出情報組新進人員的打擊位置,而來人則是毫不在意地任憑討論,並貼心地將門帶上。 一個情報組組員看了下錶,遂朝他問道:「椎葉,組長來了嗎?」 「沒有。」新人答道,姿態極其溫順。 聽到他的答覆,情報組組員之一面露困擾:「這樣古館的假條沒辦法核准,他為什麼就不能準時上班呢。」 言下之意明顯並非譴責那位名為古館的組員,而是針對他們一天打漁曬網一週的組長。宅男們聽見那個關鍵字眼便自發性噤聲,新人則是以一無所知的模樣安靜旁聽。 「算了,大不了等下跑一趟外務組。」起先在看國際新聞的情報組組員搔搔頭,沒什麼精神地撐膝站起身。「先閃了,我下週會去歐洲,到時候伴手禮就放在這,大家自便啊。」 「欸──幫個忙買點什麼,我女朋友生日快到了。」剛才抱怨上司的情報組組員從西裝口袋掏出錢包,拿了某張國外銀行卡遞給他。「學我簽名不難,你隨便刷,她高興的話這張就送你吧。」 「喔。」對方無可不可地收起卡片,「卡就不用了,幫我跑一趟准假程序。」 「我寧可給你卡。」 「不希罕。」 兩人一邊說話一邊分頭行動,要出國的那個組員離開不久,宅男們的音量也因為話題結束而恢復正常,他們延續方才被打斷前的談話,愉快地展開妄想之旅。 「菖蒲是天使。」 「什麼天使,是女神好嗎。」 「要是有那樣的女孩子做我女朋友該多好啊。」 「你有長門了吧。」 「閉嘴你這個只剩下鼻孔在三次元呼吸的傢伙!」 一片吵雜聲中,由網路確認了海外事務一切正常運作的椎葉放下手機,略帶疑惑的看著那幾個人。 「請問你們說的是在食堂打飯的那位嗎?」 不出所料,科研組宅男們神情一肅,好像本來就不存在的氣勢都因此生出幾分。 「幹什麼。」 「不要以為帥了不起哦。」 「菖蒲是我們科研組的女神!神聖不容侵犯!」 「菖蒲是大家的!」 「她還沒滿十八歲,這是犯法的!」 面對他們高漲的防備心,椎葉稍稍推扶從鼻樑上滑下的金絲鏡框,歪頭笑得十足無辜。 「那是男的吧。」 就在椎葉將謎底揭曉的此刻,情報組內仍呈現大人不在家的閒散生態,幾名好事組員圍繞著後方的公用螢幕,其中一位是方才離開茶水間的組員,他端著馬克杯站在資料櫃旁。 「啊。」 「說出來了。」 「我本來還想再看看科研組的傢伙犯傻呢。」 「是誰告訴椎葉的?」 「我沒有。」 「才不會咧,帥哥出糗最棒了。」 「小六,妳這惡趣味啊。」 「我也沒有。」 同一時間,逽大組辦裡,所有人不自覺地沉默數秒。 「大家都沒有的話……」 「經驗豐富?」 「駕輕就熟?」 「人生導師?」 一夕惡意地吹了聲口哨,議論聲因此更加密集。 「誰有新人的情報?」 「古館?」 「靠!古館休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