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找樂子 姬川盯著I甩晃的馬尾一面尾隨其後。 任職單位近來閒散無事,組內常態性引發事端的傢伙難得消停,都在專心準備下週一年一度的健康檢查,以防遭到醫務組的護理師們盤問,因此這段時間他只需負責自己做為特聘律師的本職工作。 再來,就他所知,別組也沒有任何不同往常的動靜,各自按例行事,四海昇平。 左思右想,那一位找他過去的理由仍是撲朔迷離。 他忍不住喊了I的名字:「菖蒲。」 領路的女用和裝少年扭頭望來,小巧精緻的面目無論做出什麼表情都一樣惹人憐愛。 「不知道,主上沒有說。」I眨眨眼逕直答道,十分清楚他發話的目的,「菖蒲是臨時被叫來找姬川先生的。」 I對此一無所知的情況讓姬川更緊張了。 「……這樣啊,辛苦菖蒲了。」 「嘿嘿。」少年代號笑納他的誇讚,回過頭繼續往前。 途經醫務組時,姬川朝裡面瞥了一眼,窺見Q正在裡頭悠哉喝茶,而後他略帶忐忑地跨越前廳與內院間那道唯有代號可以自由出入的無形界線。 不同於前廳內部以水泥建造、劃分辦公區域,傳統的舊式建築在令人讚嘆其形式及規模所費不貲之餘,亦有明令禁止一般組員涉足所帶來的壓迫感,以至於第一次踏進內院的姬川被I帶到會面室時都還有些恍惚。 對坐的那一位寬容地忽視他的失態,從I手中的托盤上拿起茶杯,好整以暇地問:「還好嗎?」 「呃、嗯,還好……」姬川回過神,刻意放輕呼吸以按捺內心幾欲滾沸的不安,「請問您有什麼要吩咐的嗎?」 面前的K數年來如一日,容貌年輕而俊美,猶如始終介於少年與青年之間,但其關東極道之首的地位無可置疑。 梟的主人先是遣退帶姬川來此的少年,然後神情懇切地望向他──沒有留存半點避讓的餘地──道出此次單獨會面的用意。 姬川聞言一頓,向來公私分明的他有些為難:「這……」 四個月前,他因為科研組長的隨機投藥轉換了生理性別,造成各種誤會與生活上的困擾,雖說經歷錯亂的兩個多月後便獲得藥物繼而康復,可是期間發生、思考過的一切,至今依然是律師先生生命中不可承受之重,恨不得相關者全都忘記這回事,包括他自己。 眼下,身為知情者之一的K卻問他,他當時為何不向組織求助。 「放心,這是私下的閒聊。」見姬川面現躊躇,K用安撫的口吻說道,緩和了聲線以打消對方疑慮,「我不想聽場面話,僅此而已。」 姬川不信,然而K的姿態放得極低,若不點頭,那是不識抬舉。 「當時……腦袋很混亂,覺得自己是梟的累贅的心情佔大部分。」律師言詞巧妙地躲開「覺得組織幫不了他」的關卡,並強調自己的狀態無法維持理性思考。 K點點頭,並未深究。 「就算V知道以後也一樣嗎?」 姬川敏銳地察覺問句暗藏的引導性,但卻不明所以,只能硬著頭皮道:「……對。」 那一位想要的是什麼?組員對自家組長的不信任? 想到這裡,姬川再次緊張了起來。 V又不是萬靈丹,最好靠愛的力量就能……不對,他男朋友確實想辦法解決了事件,是自己對他沒有期待。 「所以……」梟的主人微微歪頭,帶著一點純然的困惑,「覺得就那樣跟他結婚也沒關係?」 並沒有。這是姬川內心第一時間的直覺反射。 然後轉念。 好吧,對。 不然我還能怎樣。 「呃,嗯。」他尷尬地承認,畢竟若說「那也沒辦法」這種話也太不要臉。誰貼誰啊。 話音剛落下,那一位身後右側的門框輕輕一震,傳來門和門框的細微碰撞聲。姬川下意識往發出聲音的方向望去,K跟著轉頭看了看,之後回過頭來。 「是風,我又忘記關門了。」一番托詞合情合理。隨後,K繼續提問:「那時候有想過他需要繼承人嗎?」 「……有。不過他說先不要。」尚未發現交談逐漸偏題的姬川眼神游移,比起矢口否認,他現在更想選擇死亡。 「會不滿嗎?」K問了他後又自答:「應該有。不是可以輕易下定決心的事吧。」 姬川沉默一會,表情微妙地道:「那時有想過一些可能。」 他沒向拒絕提議的V表達不滿,但也並非對此全無意見,只是後來恢復原本的生理性別回歸常軌,就不再有機會細思原因。 「怎樣的可能?」K順水推舟。 由於沒有他人在場,姬川的話也說得直接:「希望孩子的母親是真正的女性,或是擔心會生出什麼怪物吧。如果是這樣的話,我能理解。」 坐在對面的K剛要接話,右側障子砰地猛然朝內倒下,撞上矮桌折成奇怪的形狀,恰恰削過梟的主人所在的疊蓆邊緣。 不等兩人開口,門後的人率先出聲: 「我會請M告知整新費。」 毫無防備的姬川嚇出一身冷汗,見那一位神色尋常,絲毫不受突如其來的意外驚擾,彷彿早已預知此刻般地調侃起對方。 「V,有什麼想反駁的嗎?」 顯然被K強迫進行某種賭局、雙手遭反綁的外務組組長,以強行介入之姿衝擊性地現身,幾乎盛怒的臉在聽到那句話後稍有緩和,指數從MAX降到HIGH。 對姬川來說都差不多恐怖。 無論總裁大人要宣布什麼,現在他只想趕快離開這裡。 V近前一步,陰惻惻地說:「我告訴你為什麼不。」 「哇喔。」身為始作俑者的K一副事不關己。 「呃……」 他往後退了兩步,胃應景地抽痛起來。 「之前不說是覺得沒必要。」V不顧還有第三者在場,罕見地在外人面前發怒──反正對方就是想看他難堪──語氣咬牙切齒而非大聲責問,維持住最低限度的體面,「你不想想自己快四十歲,到底要多喪心病狂才會讓你去當高齡產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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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AM00:07 一道屬於男性的人影沿著外簷廊走到醫務組後方的空地,步伐不緊不慢,即便在缺乏光照的暗處,那副身形仍然極易辨識。 「噯──那是K吧?」 「嗯,對。」 被稱之為K的青年跨離陰影,瑩瑩月光將英俊面目襯托出塵,美得不似活物,與平日不同的是,他帶著一個單肩背包,似乎打算獨自下山。 「怎麼辦?要回報嗎?」 「『老大想去哪就去哪』。我們組長都這麼說了,閒事少管。」 青年在他們的窺視下前往正門處,左右張望一下,邁步朝山道走去。 「我們要不要乾脆幫老大叫車算了?」 「不用,再五分鐘外務組會有人下班。」 「加班到現在?會不會出事啊。」 「如果你車上載著老大你會出事嗎?」 「會也要不會啊。」 「那就是啦。」 兩人說話間,一輛轎車開進梟,車子在K面前停下。 「唉呀。」 「H的車,他今年又?」 「沒,聽說他交了個住新宿的女朋友。」 「嘖。」 片刻,K走到另一頭拉開車門坐入,隨後轎車倒車往山下行駛。 2. AM03:42 來自H的車燈打上路面,重新返回梟的黑色國產轎車十分安靜而流暢地卡進外務組員離開後空出的車位。 「也太久了吧。」 「送佛送上天?」 「等等。」 副駕駛座的門打開,一身色素淺淡的男人下車,而後駕駛座上的H才熄火。 「是組長啊。」 「他們什麼時候有這種可以去酒吧接人回來的交情了?」 「關西人之間的神祕聯繫吧。」 只見男人也沒等人出來,自顧自地緊了緊外衣,縮起肩膀往組織門口走。 「薄情寡義。」 「別說,他還真是。」 特地去載對方回來的H倒是毫不在意,鎖好車就踩著皮鞋跟上前者的腳步,姿態相當有餘裕。 「人帥真好。」 「有錢真好。」 「話說組長為什麼這個點回來?他出去玩都是大清早才搭計程車回來不是嗎?」 「而且也穿得太少了,難怪他趕著進室內。」 「喂,你們。噓。」 一陣腳步聲從背後經過,伴隨H的話音。 「R,你好歹也是客人,這樣一聲不吭跑回來沒問題嗎?」 「囉嗦,快點去睡,你的愛理小姐可不希望男朋友遲到。哦對,那時就會是前男友了。」 其中一個腳步聲停下來,在某扇門被關上以後折返,自動門打開又關上,現場的氣氛停滯數秒。 「呃……」 「組長人真的很差勁耶。」 3. AM05:11 「喝點什麼?」 「咖啡,謝謝。」 「我要茶。」 「那是V的車嗎?」 又一輛黑色轎車安穩地停在停車場一側,不過這輛是進口名車。 「喔,對啊,但為什麼鐵板也在?」 「他還打哈欠,總不會是一起倒時差吧。」 被戲稱為鐵板的男人正朝不知說了什麼的V橫了一眼,對自己的失態示於眾人之前一事全不知情。 「真跩啊,律師都這個樣子的嗎?」 「是V特別好說話吧。」 「話說他們這麼早來幹麼?」 V停下腳步,似乎欲對組員好言相勸,但對方並不領情,冷冷地撇頭不理。 「你們要的茶跟咖啡來了。」 「哦,好。」 「多謝。」 就在這短短的空檔中,V直接按住對方後腦勺、頭抵著頭交談,以身高差來說,姿態頗具脅迫性,然而因為角度關係,在他人眼裡又是另一幅景象。 「喂,你。」 「哈?」 「你在咖啡裡加了什麼?」 「我的茶也是。」 「……兩位,我什麼都沒喝,我也看到了。要是有誰沒看到的,不管他嗑了什麼,都給我來一點。」 兩人很快分開,V頭也不回地走進大門,跨入組辦,而跟在外務組長身後的鐵板則重重地將門摔上,連在地下室的他們都彷彿感受到了那股超自然震動。 「所以?我誤會了什麼嗎?」 「情侶吵架……?」 「大家早安,換班囉。」 「情侶?這裡哪裡有情侶?」 「沒有,大概是太累了,眼睛業障重……我要回家睡覺。」 4. AM08:34 梟迎來一位重型機車騎士,機車安置妥當後,騎士摘下安全帽,那是一張年輕得過分的臉。 「今天不是一般日嗎?」 「對啊,怎麼了?」 「G是高中生吧?」 「對啊。」 「所以說他翹課?」 「老兄,你今天一開口都在問廢話是怎麼回事?我還說他違反未成年人法令騎機車呢!」 少年G還沒離開停車場,本日第三輛黑色轎車駛進,而車主是少年的父親。 「嗯?既然古館要來,G幹麼不搭他的車?」 「都是代號了搭老爸的車多沒面子。」 「那樣沒面子的會是爸爸吧?」 眾人交談間,G待在那裡等他父親古館停好車,而古館下車後走到G面前,用指節不輕不重地敲了下少年的額頭。 「好爽喔,可以教訓代號欸。」 「古館爽的何止是這個,他今天只來上上午的班。」 「你的意思是……那個邪惡的字眼所指涉的那個邪惡的節日的緣故嗎?」 「你得到它了。」 「我靠,情報組長就讓他請了?」 還沒等到回答,古館敲完G的額頭以後又拍了拍他的肩,接著逕直進入組辦。 「你們說古館是不是真的和他們組長有一腿啊?」 「U說的話能信,C都能演美少女。」 「噁。」 5. AM10:21 白晝之際,情報組長L帶著E上車。 「我怎麼覺得作者寫的這個描述怪怪的。」 「別介意,他一直都怪怪的,想太多對腦袋會有不良影響。」 L為E將車門帶上,再繞到駕駛座發動引擎,開出停車場,往山下行駛,看來不到晚上不會回來。 「約會?」 「在組織裡還約得不夠多嗎?上次真是……」 「你說是在茶水間的那次還是在外簷廊那次?」 「紀錄更新了,是在外務組門口的那次,差點沒閃瞎我狗眼。」 組辦自動門打開又關閉的聲音響起,繼而是獵殺組副組長的腳步聲。 「打擾了,各位日安。」 「早啊,G。」 「組長昨天好像很早回來,現在應該還在睡哦。」 「好,謝謝,我去看一下。」 某扇門開啟復又闔上。 「G年紀輕輕禮貌周到,不看職銜的話當兒子實在是好得沒話說啊。」 「你跳太遠了吧?先找個右手以外的交往對象怎麼樣?」 「閉嘴,你又好到哪去啊R20愛用者!」 「慢著,話說這一part到底是怎樣?」 「拿來嘲諷我們用的吧。」 6. PM12:05 古館提著公事包來到停車場,在自己的車前解鎖,開門入座,不一會就離開了梟。 「他真的很想回家。」 「我算過,他從情報組組辦出來到停車場只要四分鐘。」 「咦?那不是椎葉嗎?」 一頭奶茶褐短髮的男人自組織正門走出,在正午陽光下依然氣質翩翩,襯衫與西裝背心的組合在他身上沒有絲毫做作之感,顯得非常紳士。 「西條在他後面。」 直到剛才都被椎葉身形遮住的青年娃娃臉上表情忐忑,有些手足無措地尾隨前者。 「是欠他錢嗎?」 「那應該來我們這邊比較方便,看是要賣血還是割腎。」 「也是,組長可能會讓他貸款。」 「黑心器捐中心。」 他們走到平時沒什麼人會在那裡逗留的停車場,期間仍保持一個微妙的安全距離,彷彿前面的肉食動物隨時可以把跟在後頭的小型齧齒類生吞活剝。 兩人上了車,在遮光貼膜下完全看不到裡面發生什麼。 「喔我開始覺得不妙了。」 「我也是。」 「當沒發生過吧,我們沒看這支監視器。」 「好的。」 7. PM05:53 「終於可以換班了,一整天坐在這好累。」 「別抱怨啦,還有七分鐘。」 某扇門被推開,G走出來。 「啊,G。」 「你們要下班了嗎?辛苦了。」 「啊啊,沒什麼,話說第四小組的人在找組長,他還在睡嗎?」 「他應該稍後就會到外面來了吧,我先去一趟食堂,告辭了。」 「慢走。」 H的車駛進如今特別空曠的停車場。 「加藤不是說H要去找女朋友嗎?現在就回來?」 「感覺吹了。」 V的車開走之前還在那輛車前停了幾分鐘。 「姬川為什麼在V車上?」 「我記得他們不順路。」 兩輛車交會後回到原本的路徑上,而L的車則在那之後抵達。 「這麼早?我還以為他們會更有情趣一點,比如說在外面開房之類的。」 「……你這思想很危險啊。」 「至少他們從一開始分級就很明確,我有心理準備。」 「這倒是。」 門再一次被推開,這次出來的人是R。 「組長好。」 「嗯。」 自動門響聲結束,一切回歸寧靜。 「我常覺得他其實不知道我們誰是誰。」 「他真的不知道,你沒碰過他點名,他都只喊員工編號。」 「即使編號超長?」 「即使編號超長。」 打卡機的聲音喀噠一聲,交班組員和他們換了位置。 「話說回來……」 「嗯?」 「你記得G從什麼時候進組長研究室的嗎?」 「……」 「……」 「別想了。」 「嗯,下班吧。」 「情人節快樂。」 「情人節快樂。」 L跨進駕駛座,帶上車門,西裝革履一如平日。 唯一不同的是時間,他鮮少在九點──上班時間──之前臨時變更行程,若非菖蒲今日安排打理K的屋室,入內卻見四下無人,恐怕直到午後踏進組辦,他還不曉得梟的主人昨夜又枕上了哪位情婦的臂彎。 L知道自己的焦慮一向沒有必要,K不告而別的行徑並非初犯,也總會在情報組員古館的追緝下順服遣返,但自從前天古館因為健檢報表的肝指數一欄被醫務組組長來到情報組千叮萬囑的超現實情節發生,導致他在觸碰撥號鍵的前一刻極有自覺地停手,轉而拿起昨晚放在桌上的車鑰匙。 隨著儀錶板上的時速攀升,車窗外風景匆匆流逝,L和對向幾位組織成員們的車擦肩而過,或許因為情報組組長的作息人盡皆知且具有極高辨識度,他甚至從後視鏡裡看見那人反射性扭頭確認車牌的危險駕駛行為。 與通勤車流錯身短短十分鐘,手機忽地震動,亮起的屏幕顯示來電通知,來電者不是別人,是目前休假中的古館京介,這讓L頗感無奈。 就算刻意迴避,他依然驚動了對方。 L表情平靜地放鬆油門,空出手劃下接聽,一點選免持話筒功能,組員古館擴音後的聲線便在車內空間響起。 「組長,抱歉打擾。」聲音能聽出休假中必然的鬆懈。 「不會。」L說,頓止片刻補充了句:「有勞你費心了。」 「我問清楚了,離他上次工作的地方不遠。」提到K的行蹤,古館省卻對上級的客套,陳述間毫無敬意,彷彿連帶指責他的縱容,「請您記一下地址。」 他將古館提供的地址默記下來,並道了聲謝,而對方應是察覺他的考慮,在掛斷電話以前給予良心忠告。 「組長,他不知道我今天休假。」言下之意無非暗示他防範K可能會採取的態度和舉止,而古館的假條無庸置疑是經過他本人簽名核可。 「我明白了。」 L不為所動,忽略古館始終使用那個指涉清晰的代名詞,結束通話的後一秒打了個方向盤,往重新定位的目的地駛去。 抵達此行預定的折返點,L將門鎖輕巧地技術性旋開,並在踏上玄關之際發現K脫在一旁的鞋。 他放眼打量屋內格局,色調柔和的西式客廳與使用率不高的廚房橫向連接,正對玄關的牆面,掛鐘在兩扇門之間指著十一點整,另一側則是陽台,從採光良好的落地窗可以看見晾衣竿上曬著幾件私密衣物,栽種在牆緣的水生植物沿窗欄繾綣蔓生。 生活優渥的單身女性。他為不曾謀面的屋主下了個簡單的註解,接著直直走向鋪有地墊的那扇房門,在內心做好將會遭遇任何對待的準備,朝門板輕叩幾下後伸手將門打開。 房內不如L想像的昏暗,臥室的床位於房間中央,床尾正對著門,而與陽台同面的氣密窗承接光線,被純白色的蕾絲窗簾篩下片片光斑,無聲落在埋於枕被間熟睡、明顯未著寸縷的榛髮青年身上,使其暴露於空氣中的肌膚分外透明。 他本想開口喚醒對方,然而青年呼息間的細微起伏輕而易舉地將那份意圖悄然消弭,反倒令黑梟的情報組組長一時間心緒難平。 L凝視了片刻,偏首輕輕帶上房門──即便來意是將K帶回組織,他仍下意識地不願驚動此刻──安靜地走到光照的那一側,背對著整片日光,站在青年面前。 就在他默然無言的時刻,床上青年貌似察覺光影變化般微微蹙眉,眼簾幾經波動繼而搧擺纖睫,將張未張的眼隙在他人構成的陰影裡滲出蜜色光澤,宛若流淌熔金。 青年在L的視線裡背過身,慵懶地拿臉蹭了蹭枕頭,像是要換個姿勢繼續睡下去,但隨即以行動推翻了這個猜測:對方翻身數秒後再度轉身,攤平呈仰躺姿勢,望向他的目光雖然朦朧卻已經足夠清醒。 「什麼時候來的?」K睡醒的嗓音極輕,帶點沙啞。 「剛才。」L答。 聽見L的答覆,K審視地盯住他,俊美的臉上流露微妙神色,L還來不及釐清其中意涵,青年已緩慢地撐起身,羽絨被順著地心引力滑至腰際,空著的那隻手掌心朝上伸向他。 「錢包。」 L沒有多問,從西裝口袋拿出鈔票夾放在K手上。 K單手將鈔票夾翻開,檢查般地確認了什麼以後闔起,將之隨意擺在床頭櫃上,一面下達指令:「過來一點。」 L縱使不解仍依言行事,他停在距離床約半步的位置,垂首注視K的髮旋,而對方只是從容地回過頭來,便以下一個動作令他僵立當場,並且意會青年的那副表情名為情慾。 「別動。」K在鬆開他皮帶時說道,形狀好看的指尖捏著西褲拉鍊緩緩下拉,幾不可聞的金屬細響在僅有呼吸聲的空間內存在感十足。 L試圖阻止對方的脫序行徑。「K,等……」 K看也沒看他,亦不做應答,將自L西褲褲料間撈住的性器從另一層布料下剝出,褪開外層覆蓋的皮膚,舌尖就著陰莖前端試探性地輕觸,而後張口含嚥。 濕熱觸覺包裹未勃起的外生殖器,幾近暴力的感官體驗令L險些動手將人推開,然而他克制住了自己,衣領上方滾動的喉結是自那句「別動」以來最大幅度的違逆。 身為日本極道之首的青年對此若無所覺,或說不曾顧慮,他反覆吞吐嘴裡漸趨飽脹的性器,舌葉鉅細靡遺地描繪浮於表面的筋絡,居中潤滑的唾液攪出一陣黏膩聲響,猶如把陰莖當做口腔期的撫慰。而當溫度逐漸攀升,L壓抑地抿脣屏起呼息,不欲透露更多反應的同時,K揉弄陰囊的手從褲料間抽退,改而按住他的髖骨,上身前傾著將口中事物嚥得愈深,讓冠部擠向咽喉。 連通口鼻的窄小過道與陰莖頂端緊密而短暫地進行了一次接觸,超出限度的刺激促使被施行者手背爬上形貌猙獰的脈絡,主控的一方則在幾次周旋後,面不改色退回最初的交集點,舐去自那道隙縫滲泌出的透明體液,然後鬆口坐定,若無其事地清了清喉嚨。 隨著K全無前兆的撤離,L清楚感覺身體大部分肌肉相應卸除用以制衡的力道,彷彿肩膀都連帶垮下幾分。他腦中原有的思緒雖然混沌,更因生理衝動遭人撩起又被棄置不理的緣故,帶有些許令人尷尬的無奈,如今一閃而過的念頭卻是青年對他做的這些,對方也曾在他人的愛慕中經歷過。至少足夠拿來消遣他。 「弄痛你了?」停止輕咳的K抬頭問道,目光停留於他微蹙的眉心,由上而下的視角讓那張凌駕於性別分野之上的出眾美貌看來既無辜亦無措。 「沒有。」L聲調乾澀地回答,他知道如果對方希望他這麼想,那就會是事實。 但K並不買帳,伸手用手指指腹蹭磨他下腹仍硬脹著的的莖柱,追問時臉上神情未變:「還是我做得沒有你的情人們來得好?」 L很想告訴對方這沒有絲毫可比之處,並澄清自己從不在任務對象身上尋求情趣,不過青年似乎僅是隨口一提,很快就轉移話題方向,為他現下進退兩難的局勢提供解套方案,引導至其本來目的。 「才一下子嘴巴就好痠喔。」K邊說邊收回手揉按自己的兩頰,近乎埋怨的內容之後接續的是事先謀劃的腹案,有如前面充滿侵略性的所作所為純屬好奇,「反正你有帶保險套,在這裡做可以吧?」 先不說他對K的命令始終遵從,L發現對方從剛才開始就罕見地徵詢起自己的意願,然而相對懷柔的態度無疑只令他更加難以招架。 「不行嗎?」見他沉吟,K又問了一次。 出於對屋主兼K的情婦雙重身分的基本尊重,L認為自己不得不表示一下他的由衷顧慮,「畢竟這是那位小姐的床……」 青年眨眨眼,抬手抓扯他那身名牌西裝的衣緣,少有表情的面目滿是困擾。 「我不想忍耐。」 L聞言頓了頓,說不清動搖與否,神色一時間複雜難明,隨後便以脫下身上外著的舉止做為他的確切答覆。 ※雙方未婚前提 ※年下 H第一次和人生中的第一個男朋友起爭執。 因應他的情緒,深諳冷處理之道的對方讓步以後,奉行不回應不處理不奉陪的三不政策,硬是讓連續兩個星期沒連繫上情人的H暫擱工作,離開大阪特地上京找人。 然而,H自組織得到對方請長假在家工作的消息,思及種種可能性,將自己因為怒意而高速運轉的步調放慢下來。 計程車停在路旁,他付完錢下了車,直直往那棟放在普通住宅區裡相當顯眼的洋房走去。 叮咚── H按下門鈴,約莫十數秒內,一個他沒見過、年紀十三四歲左右的少年開了門,戴著一副鏡框偏大的眼鏡,神情無辜地看著他。 感覺到事情似乎有些脫序,他硬著頭皮問道:「呃……請問古館老師在家嗎?」 門後的少年搖頭。 「爸爸出門了,請問您是哪位?」 震驚於少年對自己交往對象的稱呼,H的內心萬分崩潰,彷彿有無數羊駝踐踏過他再呼嘯而過。 所以,其實那個人早就有妻小,然後我是第三者? 他深吸了一口氣,摁下胸口正在嗶啵冒泡的岩漿,表面故作鎮定地道:「敝姓久宇,是古館老師的同事,老師有說他什麼時候會回來嗎?」 少年隔著鏡片眨眨眼睛。 「爸爸去超市,應該就快到家了,久宇叔叔要先進來坐嗎?」 呃,不不不……要是撞見那個人的太太……修羅場……嘶……我還在想進展順利得過頭了,會不會因為吵架分手,沒想到原來是一開始就等在這裡啊哈哈哈…… 久宇 照(31),在戀愛的道路上陷入自己竟是他人婚姻第三者的煎熬中。 啊啊,真是太難堪了。他禮貌地拒絕少年的提議,「不用了,沒關係,我改日再來拜訪吧,謝謝你啊。」與對方妻子碰面事小,問題是他覺得自己承受不了驗證事實後的重擊。 「不要緊嗎?」或許是見他神情凝重,少年不放心的追問。 H微笑,其中帶有一定程度的安撫性質。 「嗯,沒關係,謝謝你。」 「不好意思,讓叔叔你白跑一趟。」少年表情抱歉地道。 這孩子跟京介真像,一定是親生的,藏得真好……我都在做些什麼啊,是男人也就罷了,居然還跟已婚人士交往,果然這次也一樣不走運。 就在少年的手放上門把、即將帶上門的那瞬間,古館一系的家臣從屋內匆匆走來,此外更喊了這個家的主人的名字。 「京介,你在跟誰說話啊?我找到你可以穿的鞋──嘿……」 站在距離少年身後尚有五六米的匠見狀,頓時被緊掐喉嚨般地止住了聲音,臉上盡是「喔噢匠死定了」的僵硬神色。 始終沒有露出半點破綻的少年仰首,在看見來訪者的情緒變化以後,換作一副極為超齡的神態,既無奈又厭煩地嘆一口氣後轉身。 「匠。」 「……嘿?」 「拿拖鞋給照。」 少年說完回過頭,伸手拉了他的西裝袖管,「這下總該相信我不是故意冷落你了吧?」 …… 冷落。對,這就是他們冷戰的原因,他覺得對方並不在乎他。H低頭盯著對方按比例縮小了的手,細緻得幾乎看不見骨節,是他不知道的、對方曾經有過的樣子。 「京介,所以剛才……」 發現拉不動他,貌如少年實為成人的古館京介以H熟悉的口吻道:「我故意的。如果接下來我找不到恢復原樣的方法,就看你要不要多等幾年了。」 所以真的是在報復。 他為對方重要性的先後排序無言以對,但確認了自己並不是第三者而對方也不是渣男終究讓內心平穩許多。 「那個,」H穿上玄關擺放的室內拖鞋,困惑的問:「我要等什麼?」 少年呵呵冷笑了兩聲,「等我成年啊,久宇叔叔。」 舊作再修。 幾乎入骨的傷滲出潔白襯衫,匯凝血珠墜落雪地悄悄融冬,綻開朵朵大小不一的血花。 榛髮青年面無表情,彷彿那道仍在滲血的裂口不在他身上。失血過多而難顯血色的脣抿成一線,冷眼注視坐在他臥房前簷廊的男人。 L一直是笑著的,眼裡卻不帶笑意,在他走到面前時仰起頭顱,不再只盯著青年的皮鞋鞋尖。 「傷在哪裡?」情報組組長站起身,將垂散的長髮往身後撥去,理所當然地朝他等候了整夜的上級詢問。 不問理由,也不問是誰,更不問痛亦不痛。 K的目光放在未著禦寒衣物的對方身上,不答反問:「你不冷嗎?」 「一點也不。」L微微彎起脣角,牽扯出優雅弧度,追問方式罕見地強硬:「現在,可以告訴我傷在哪裡了嗎?」 「這裡。」沒有再轉移話題,K骨節分明的手按上頸肩一帶,在對方點頭以後,又移向右肋下側的位置,「還有這裡。」 L稍稍蹙眉,隨即刻意舒展眉心,委婉地溫聲說道:「你應該小心一點,受傷沒有好處。」 年紀輕輕佔據極道之首,青年各方面毫無疑問天資出眾,至少能夠迴避任何物理上的針對,甚至予以反擊,身為其兄長的男人心知肚明,然而礙於立場,只能將肇因歸咎於他者。 並非辦不辦得到,僅是想不想那麼做而已。梟的主人顯然別有打算。 「無所謂,傷會癒合。」K那張俊美面貌噙笑,冷淡話語暗藏嘲諷:「還是說如果留下疤痕,你就會拒絕我?」 L臉上仍維持笑容,定定凝視青年,音調平穩地答道:「不會。」 雪地的冰冷令零落血花逐漸衰枯,K本就低溫的身軀不知何時停止了溢流供花朵爭妍的養料。清晨陽光如金粉般篩灑庭院,青年抬眼看了看,而後撇下對方,逕自踏踩簷廊往臥室走去。 「既然等到了,為什麼還跟著?」 聽聞情報組長的腳步聲,K頭也不回地問,他邊走邊脫下鞋襪及西裝外套,一面隨意棄置在地,浸血的襯衫破口處略呈焦曲,看得出是子彈劃邊擦傷的後果。 「等你洗完澡再來消毒上藥,醫務組經不起你的折磨。」L如他所說地緩步尾隨在後,一面彎身撿拾地上衣物,「我也是。」 K面無表情,隨手扔下剛解開的領帶,漫不經心地推開障子邁入室內走廊,說話口吻不近人情:「你可以連澡也幫我洗,如果這就是你所謂的折磨。」 L在他身後無聲地苦笑,走出房間時用空著的手將障子拉上,並朝K說道:「我以為這個提議是在折磨你。」 梟的主人腳步未停,褪去浸染血汙的破損上衣,毫不掩飾他的不以為然:「所以你捨得嗎?」 肌理清晰的背部同樣沾有血跡,此外尚存幾道色素淺淡的疤痕,略去思考過程也能判斷出形成原因。最早的一道是在四年前留下,彷彿開了先例就無法不接二連三。 傷痕增加的速度不算快,但每一道都真切而確實。 「捨不得。」L幾乎是直覺反射,回答得毫不猶豫。 怎麼可能捨得。 他是他的一切。過去是,現在更是。 幾近偏執,最為貼切的詞彙是病態,而他將那些負面形容引為讚美。 「說的也是。」K頓住步伐,回首望往身後的長髮男人。他的笑與其說是邀請,不如說是惡質的尋釁,卻叫人無從抵禦,「不過你說了不會拒絕我吧?」 K擅於控制他人,以言語、以作為、以他擁有的全部。 毫不吝惜的把自己當作一件工具,按照那副軀殼被賦予的折抵年限操作使用。 「我是說了。」L始終帶笑的臉上終於浮現無奈之色,即便深知對方意欲為何依舊照單全收,「處理好你的傷口以後悉聽尊便。」 見已達到目的,K遂不再回應,轉過頭走進浴室。 還在原處的L撿起遺留在地的襯衫,旋身離開前看了一眼浴間門框上的赤褐色指印。 掩去大半日光的臥室裡,K頭髮微濕地枕於情報組組長膝上,帶有沐浴用品香氛的浴衣有一半墊在腰背後,右肋一側覆蓋紗布,而促使對方積極過問傷勢的理由則懸停在他徐緩起伏的胸膛,既不消失,也不顯眼,曾經足以致命。 那副懾人美貌因傷而如易碎品,但絲毫不損其完整,像是外在加諸的一切之於絕對跟前無關痛癢,更毫不緊要。 令人不禁懷疑他若是存心,即便只是一閃而逝的念頭,就連命運的天秤也會為其傾斜。 這樣的人,僅止存在都讓他人坐立難安。 「痛嗎?」男人的指掌撫過繃帶纏繞之處,低沉嗓音收歛情緒,和動作一樣輕而又輕。 K聞言掠起唇角,睜開如獸般冷而無溫的金茶色雙眼看著對方,淡然答道:「從不。」 |